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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答謝民師書》原文及翻譯二
原文:
近奉違,亟辱問訊,具審起居佳勝,感慰深矣。某受性剛簡學迂材下坐廢累年不敢復齒縉紳自還海北見平生親舊惘然如隔世人況與左右無一日之雅而敢求交乎數賜見臨,傾蓋如故,幸甚過望,不可言也。
所示書教及詩賦雜文,觀之熟矣。大略如行云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于所當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態橫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而不遠。”又曰:“辭達而已矣。”夫言止于達意,即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風捕景,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蓋千萬人而不一遇也,而況能使了然于口與手者乎?是之謂辭達。辭至于能達,則文不可勝用矣。
揚雄好為艱深之辭,以文淺易之說,若正言之,則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謂雕蟲篆刻者,其《太玄》《法言》,皆是類也。而獨悔于賦,何哉?終身雕篆,而獨變其音節,便謂之經,可乎?屈原作《離騷》,蓋風雅之再變者,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可以其似賦而謂之雕蟲乎?使賈誼見孔子,升堂有余矣,而雄以賦鄙之,至與司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比者甚眾。可與知者道,難與俗人言也;因論文偶及之耳。
歐陽文忠公言:“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價,非人所能以口舌定貴賤也。”紛紛多言,豈能有益于左右,愧悚不已!
所須惠力②法雨堂字,軾本不善作大字,強作終不佳。又舟中局迫難寫,未能如教,然軾方過臨江,當往游焉。或僧有所欲記錄,當為作數句留院中,慰左右念親之意。今日至峽山寺,少留即去。愈遠,惟萬萬以時自愛。
(選自《經進東坡文集事略》)
[注]①元符三年(100年),蘇軾遇赦從海南北還,路過廣州,時任廣州推官的謝民師多次登門求教。②指惠力寺,位于謝民師家鄉江西臨江。
譯文:
蘇軾啟:近來分別后,多次承蒙你寫信問候我,詳知你日常生活很好,深感安慰。我生性剛直、待人不周到,所學不合時宜、能力見識低下,因而遭貶多年,不敢再自居于達官貴人的行列。自從渡海北還,見到平生的親戚故舊,不知為什么都象隔世人那樣生疏,何況與你沒有一天的交往,而怎么敢希求彼此結為朋友呢?幾次蒙你親來我處,交談間情意親切如同舊友一樣,欣幸已極使人出乎意料,這簡直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你給我看的信和詩賦雜文,我閱讀得很熟了。大致都象行動著的云和流動著的水一樣,本來沒有固定的形式,常常是應該流動時就流動,不能不停止時就停止,文章條理自如,姿態多變而不受拘束。孔子說:“語言缺乏文采即使能流傳也不能流傳很遠。”又說:“文辭以能表達出意思即可。”那么文辭僅僅在于表達出意思,就似乎不需講究文采了,完全不是這樣。要探求事物的微妙所在,就象拴住風捉住影那樣困難,能使所寫的事物在心里徹底明白,大概在千萬人中未必能找到一個,更何況在口說時和手寫時也能表達得很明白呢!做到這樣才可說是文辭能表達出意思。既然文辭能將自己意思清楚地加以表達,那也一定是富于文采的。
揚雄好用艱深的語言,掩飾本來是很淺近的道理,如果直說出來,是人人都懂得的。這種作文方法正如他所說的是雕蟲篆刻(只注意雕琢字句),他的《太玄》、《法言》都屬于這一類。楊雄唯獨后悔作賦,是為什么呢?他一生講求雕琢字句,《太玄》、《法言》和賦相比較只是在音節上略有改變,便稱為經,可以嗎?屈原作《離騷經》,是變風、變雅的發展,雖與日月競放光彩也是應該的,難道可以因其文體與賦相近似而說它是雕蟲小技嗎?如果賈誼能見到孔子,他的學行可以超過“升堂”而達到“入室”的境地:揚雄竟然因賈誼作過賦便鄙視他,甚至把他同司馬相如一樣看待。揚雄見識淺陋象這類的例子很多,這一點只可與明白事理的人談談,很難同一般人講清楚的,這里因論述文章偶然說到這個問題。
歐陽修說,好的文章如純金美玉,市上價錢是有規定的,不是人們靠口說就能定出它的貴賤。我的話很拉雜,對你哪能有益處,非常慚愧恐懼。
你要我為惠力寺法雨堂寫“法雨”兩字,我本不善于寫大字,勉強寫畢竟寫不好,加之船上地點狹窄不好寫,故未能照你的囑咐辦理。然而我正好要經過臨江,當往游惠力寺。或許惠力寺的僧人想讓我寫點什么。一定寫上幾句題留院中,以安慰你思親的心意。今天到達峽山寺,稍作停留就離去。彼此相距越來越遠,千萬希望你隨時愛護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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