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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風 何培牧詩歌集
何培牧，本名何培，1990年出生于甘肅西和，曾在《詩選刊》《中國詩歌》《綠風》《西北軍事文學》《散文詩》《飛天》
《草原》《椰城》《隴南文學》《開拓文學》《天水文學》《群島文學》等刊物發(fā)表詩作200余首。
◎七月的風
風，呼啦啦地吹著
一個年輕的漢子再也無法入睡
他在公雞未叫之前就站在了院子里
看著東邊泛白的天空
看著越來越大的黎明
向他的身體迅速撞來
想必這個漢子早忘記了一夜的疲憊
忘記了炕頭裸露雪白臂膀的嬌妻
彎著腰，蹲在屋檐下
來回把生銹的鐮刀磨得锃光瓦亮
來來回回，鐮刀和磨刀石碰撞的聲響
夾雜著漢子沉重的喘息
在風里是那么干脆而又悠揚
七月的風是神秘的
它吹過山坡
吹過不大不小的平原
使每一株草肅然起敬
七月的風搖曳著麥子
它使一個漢子心里發(fā)慌
使一個漢子深深迷醉
而這一切都使一只剛剛蘇醒的蒼鷹
擦亮眼睛
它在院子上空久久盤旋
直到那塊磨刀石發(fā)出最后一聲蒼脆的響
它便撒腿就跑
◎列車在山的脊梁上奔跑
列車在奔跑
天空和山川在奔跑
樹木、田野、平原在奔跑
我站在山的脊梁上
在一只鷹的眼睛里奔跑
背著故鄉(xiāng)的方言
背著自己的籍貫膚色
背著一些無法說出的苦難和甜蜜
在山的脊梁上奔跑
我不知道這些苦難是好是壞
列車在山的脊梁上奔跑
我在列車里攜帶著故鄉(xiāng)的情緒
和季節(jié)賽跑
和童年賽跑
和山頂?shù)囊恢瓴菀豢|云煙賽跑
我看見它們都向我身后跑去
目光是那樣千姿百態(tài)
漸行漸遠
那些熟悉或是陌生的事物
都沿故鄉(xiāng)的方向跑去
唯有我手握一張車票
只對一個陌生的城市街頭頂禮膜拜
而我卻沒有因此發(fā)出一聲疼痛的喊叫
◎五月十二日，雨下了一夜
五月十二日，雨下了一夜
躲在屋檐下的黑夜
無處可逃
一些隱秘的思想落地生根
萬物寂靜
行走在時間里的滴答聲
與五月十二日夜間的雨聲步調(diào)一致
五月十二日，整整一夜
洋槐樹上的繁花落在濕處
一些陳年舊事
摻在黑夜和雨聲里
有人黯然神傷，有人深夜走失
步調(diào)與五月十二日夜間的雨聲一致
深深淺淺
走遠的步子
像是某個人的命運和未來
五月十二日夜
一個走疲憊的男子
藏在被窩里手握西北的黃土
聽了一夜雨聲
他聽見雨打芭蕉
落了一地憂傷
◎一棵樹老了
終于丟棄了一生的疼痛
終于把陰影留在了遠方
只身一人風塵仆仆
這回不是夢了
是真真實實的春天
故鄉(xiāng)的春天一如往常
它還使我感到美好
還讓我在它的隊列里不停舞蹈
而我再也不能舞蹈
不能在一棵樹前訴說自己的苦難
因為它老了
一棵童年的樹用它自己熱愛的方式老了
我們都不知道它是怎樣老的
它有太多嬉笑太多憂傷
她的年輪里珍藏了太多故事
有關逃學、游戲
有關一些風吹雨打、一些花開葉落
它知道我的童年
記載了許多極易腐爛的過去
它把關于我的快樂和痛苦
醞釀在自己的心事里
不告訴任何人
故鄉(xiāng)的春天還是老樣子
我站在一棵樹前
如同站在一生的蒼茫里
一棵童年的樹老了
它用自己熱愛的方式老了
◎坐在窗下
一聲清脆的陽光
落在校園的樹梢上
干枯已久的樹梢
如同校園的夢想
突然容光煥發(fā)
我坐在窗下
半閉著眼睛
仿佛人間所有的慈悲都落在我的眼中
孤獨在跳躍，記憶在跳躍
住滿了往事的陽光
掉在地上
比死亡還要迅速
坐在窗下
我想用慈悲去撫摸那聲陽光
好讓它感到我的平靜
我慢慢地伸手
突然被陽光蟄住
那一刻
蜜蜂蟄住了甜蜜的憂愁
◎秋野
秋天的花開了
幾頭牛尾隨在風的后面
奔向一片草地
四野遼闊
另一群牛也來到了草地
它們低著頭
嗅著秋天的香味
其中一只肯定是迷上了花朵的美貌
它不肯離開
并將最旺盛的一個個吃掉
顯得格外神氣
它想
那些花兒肯定會在自己的肚子里
生兒育女
就這樣一些美好的事物
在我面前消失了
放牛的娃娃不知道什么是美
他沒有為此悲傷
驅趕牛群
只是因為牛擺脫了夕陽的鎖鏈
而他卻要扛著夜色回家
◎她
我來到墓地，跪在墳前
思念從墓碑開始
墓碑是一個農(nóng)村女人的
這個女人一輩子守著一個村莊
在那里出生、戀愛
在那里生老病死
許下幾個愿望和村莊一起成熟
她喝過狼血
哭過、鬧過
一個人睡在田野里
等待過羊群歸來
等待過信仰開出花朵
等待過落在低處的雪
融化人間的蒼涼
她從來沒有離開村莊半步
把一生的忠貞
獻給了山坡
而山坡卻獻給了她一座墓碑
住在里面
不知道風向哪一個方向吹
不知道春天何時到來
而她會聽見我碰倒的茶杯
會聽見鮮花沾上了祭酒生長的聲音
她會猛然睜開眼
喊出我的名字
和我說沒有講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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