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咱們回家抒情散文

　　1.

　　穢濁的海水，咸澀夾雜著腥味的海水，悶熱潮濕的海風……

　　海水惱怒，撞擊著嶙峋的山崖；海水躁動，輕拍著犬牙交錯的堤岸；海水瘋狂，無情吞噬著褐色的粗礪的沙灘……

　　那有節奏的漲落，那渾似鬼哭狼嚎的暗啞，壓抑著，慫恿著，魅惑著，讓人無以自持，讓人在糾結中輾轉反側。

　　體態渾圓的母海豚，目光淡漠而執著的母海豚，尾巴壯實柔韌的母海豚，膚色黑白相間，薈萃造化精華的母海豚，用敏捷而智慧的喙，輕輕杵起奄奄一息的寶貝幼崽，放到柔軟的脊背，她，要攜子回家！

　　2.

　　那曾經是怎樣一個活潑的崽海豚呀，明亮而無邪的眼睛，圓潤的小腦袋，精巧的鰭，靈活的尾巴，他總喜歡崽媽媽的翼護下，小心而乖乖的劃著水，慢慢的，帶著羞澀在媽媽的身前身后捉著秘藏，用奶聲奶氣的超高八度音，與母親談笑著，分享著生命的喜悅，交流著成長的體驗。他還喜歡跳到媽媽的背上，騎著媽媽寬厚而踏實的背，咯咯的鬧著，傻傻的樂著。更多的時候，他會偎依在媽媽的懷里，感受母愛的無微不至的體貼，盡享著無邊無垠的幸福天倫。

　　這可愛的幼豚呀，曾是人類的寵物，他在驚鴻一瞥間，高高的躍出水面，在燦爛陽光下劃出耀眼的優美弧線，讓不遠千里趕來的游客們嘆為觀止，引來一片相機手機抓拍的悅耳的咔嚓聲。

　　這可愛的幼豚呀，曾是孩子們的朋友，他總是瞞著媽媽，悄悄潛近海濱浴場，陪那些可愛的小人兒戲水，讓那些勇敢的娃娃爬到自己的背上，他的天真調皮和憨態可掬，總給那些小朋友和家長們帶來了陣陣笑聲和終生難忘的美好回憶。

　　3.

　　然而，在那個彤云密布的昏天黑地的日子里，有一雙貪婪罪惡的魔爪，拿著森森兇器，喪心病狂的刺向了幼豚柔弱的腹部，瞬間，殷紅的血涌到暗黑的海面，利刃劃動，剖開了幼豚潔白而優雅的皮膚，切割著細膩的脂肪和鮮活的皮肉，血流如注！汩汩的，艷如盛開玫瑰的血泉在噴射，幼豚在劇痛中抽搐，扭動，蒼黃的海天竟有霞彩乍現即逝，幼豚的生命之光霎那流瀉，失色，委頓……

　　母海豚是明智的，孩子大了，她不想總寵著困著自己的孩子，她想讓孩子獨立的去闖一闖，享受更多自由的時光。可今天幼豚離開那么久了，仍流連不返，毫無蹤跡，她心里有了絲絲煩躁，于是她發出尖嘯呼叫，平時孩子離得再遠也會回應一聲的，但是，今天卻杳無音訊，她似乎有了種不詳的預感，于是匆匆游動，四處逡巡，焦急地尋覓。

　　一陣驟風，攜來了不遠處的濃濃血腥，母海豚的心不由地揪緊，她急促地撥動已顯疲態的鰭尾，箭一般急射出去，身后濺出大團的帶沫的水花。

　　終于，她見到了自己的孩子，那個身遭致命重創忍痛逃竄，奄奄一息的幼豚，那個曾經一臉歡笑，純真可愛的孩子，現在已失血過度，僅存微弱的喘息，若隱若現的脈跳了。

　　幼豚勉強睜開雙目，盈盈淚眼里有重重的痛苦，沉沉的怨恨，深深的遺憾，茫茫的不解，還有，弱弱的欣慰……

　　或許，他不該去尾隨那只行蹤詭異的掛著黑帆的妖船，或許他不該好奇地打量那些光著腦殼，滿臉兇光，滿嘴酒氣的船夫，或許他該意識到，那閃著寒光熠熠奪目的金屬片不是人類的藝術杰作，而是慘絕人寰的致命的惡魔！

　　然而，一切都為時已晚，惡魔犀利的毒舌已撩開了他美麗的肌膚，灼燒著他的內臟和靈魂，在劇痛掙扎中，在迷亂的意識里，媽媽的形象在眼前晃動，媽媽的關切的目光由清晰變得朦朧模糊，幼豚的記憶在閃回著：無憂無慮的童年，親密嬉戲的伙伴，慈愛的爸爸媽媽，自由的呼吸，縱情的跳縱，還有遙遠的，蔚藍色的遠海……

　　4.

　　母海豚小心翼翼地游在孩子的周圍，忍著巨大的傷悲，檢視著孩子無可救藥的創口，她的心臟幾乎要爆裂，她的呼吸幾至窒息，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她想詛咒，詛咒那些喪盡天良的劊子手，詛咒著日漸混濁無法生存的這片海域；可她在悲痛中，又是那樣的無奈：那些自認為高高在上的人類，都無法左右自己的運命，我們這些時刻身處險境的異類又能如何作為？何以自救？無意的傷害在所難免，有意的宰殺更是厄運難逃！

　　今天是幼豚被戕殺，明天，明天又是誰呢？赤潮讓弱小的魚類，集體在近海殉難，暴尸，無休止的濫捕濫撈，更讓水族大家庭一天天瘋狂地減員。遠海的鯨魚被以科學研究的名義獵殺零割售賣，南極的企鵝在考察隊的艦船騷擾中不得安生，北極的海豹在日益變暖的全球氣候中眼睜睜地等死！

　　慟哭之后，低泣的母海豚在抽噎中把孩子馱到了背上，她在默默禱告：孩子呀，咱們回家！回到深海，你降生的搖籃；回到彼岸，你靈魂的安息所。孩子呀，你白白枉死此處，我們申告無門，但是我們可以出走，我們要遠離這骯臟混沌的淺灘，遠離這些被貪欲熏得喪盡天良的人類，重返自由的樂土，在那里，眾類和平共處，相安無恙，幸福地生活，自然快樂地升入天堂！

　　母海豚在緩緩地游動，幼豚已氣息全無，像剛出生時那樣軟弱無力地癱在媽媽的背上，仍有縷縷血絲在污濁的暗波中拉曳著。劇烈的悲傷，深度的疲憊，讓母豚的身子微微顫動，幼崽從背上滑脫，她耐心地停下來，扭過頭，輕柔而仔細地把孩子重新擁到背上，淚光中多了份執著和堅毅！一次次地滑落，一次次地杵起，母海豚竭盡全力，不厭其煩，向遠方的深海劃去!

　　沉重而哀傷的母子身后，緩緩的水花嘩嘩作響，是幽幽的悲歌？是絮絮叨叨的講述？是忽輕忽重的綿綿嘆息？那些翻滾的水花呀，在平靜而遼闊的海面，書寫出永不瞑目的問號，決不屈服的嘆號，還有長串長串的省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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