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之子散文

　　父親

　　在黃土高原上那個小小的山村里，父親，你整日里早出晚歸地進出在田間地頭，使每一個平淡的日子，過得那么充實和深遠。我知道，這是為什么，因為你的日子在山里的溝溝岔岔、梁梁洼洼，就像麥穗兒一樣的肥壯。也因為你是黃土地的主人，所以，你讀日月如泣如訴，你讀日月苦辣酸甜，于是乎太陽公沒有變老，你的艱難歲月，卻長滿了白花花的胡茬和蒼白的頭發。這時的你，似乎在說：我扛上月亮掂上犁，就成了那一輪沉重得使自己呼哧呼哧喘出熱氣的太陽公。

　　父親，你畢竟老了，在詩人那深邃的眼睛里，你曾經歷過的蹉跎歲月，跟太陽一樣的在滾動，一樣的輝煌。正因有了你，人們的季節就變得蔥蔥蘢蘢、紅紅火火了；正因有了你，人們的季節就更加流火喧囂、大大方方了。你用你那攔羊似的嗓子回牛聲，豪放地大吶二喊般給山野唱的歌兒很長，很動人，很迷人，很叫人心懸。你唱過女人，唱過兒子，唱過山圪梁梁，唱過山洼洼上那一叢叢的“蛇梅子”和野花。于是，一首首粗狂的信天游之歌，唱出了一段段情；一段段情便衍生出了一個個感人至深的真實故事。這些真實的故事，總令莊戶窯院里的后輩們，回想起發生在黃土塬坡上，那一樁樁凄美的風流韻事，回想起正月間扭動著秧歌舞姿的，那一場場熱鬧而又濃烈的場景和味道。

　　在開春的時節里，父親，你的心里總像燃燒著火團一樣，激情得如同三月里的耕犁，在田野地塊里叩碎那被封凍的最后一塊脆冰，翻起散發著新鮮氣味的黃土；你用執著和真誠，把希望和企盼的種子深深地埋進土里，并澆灌了來年的甘露之水。哦，黃土之子，你是季節里最莊嚴的使者，你用憨厚般的赤誠與勤勞，將無以數記的希翼和夢幻，用收獲與果實來兌現。于是，漫長的夜里沒有了疲倦，沒有了煩躁，也沒有了憂郁的嘆氣聲，覺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輕輕松松、舒舒坦坦、暢暢快快。這個時候，你的夢便盛開成了一朵憨憨的笑容，笑出了你的深沉和淳樸，也笑出了你飽經歲月風霜雨雪的內涵，更笑出了你對黃土地執著的追求。

　　哦，父親，在九曲十八彎般生活的艱辛道上，你那如大山般的形象，你那如大山般的滄桑歲月，是那么的凝重、巋然，就像綿延的黃土山梁一樣繽紛、多彩、豐富至高……

　　母親

　　母親，你從山溝溝里走來，是沿著烙印下你童年與少年的那條汩汩流淌的小河，踩著鋪滿料金石與黃土混合的小路走來的。

　　母親，你不僅用雙手捧起的是艱辛的日月，而且，你用雙腳也走出了坎坷的日月，你用一顆苦難的心，善良地經營著這方黃土地。十八歲的你，就嫁給了這貧瘠的山梁，嫁給了黃土塬坡上那個窯院里的那個憨厚質樸的漢子，嫁給了碎娃娃窩里艱難而又辛苦的日子。在數不清的日日夜夜里，你就把花花綠綠、平平坦坦的日子，繡納成鞋襪和衣裳給兒女們穿；多少個不眠的日夜中，你用心血織就了一匹匹粗土布，又一針針一線線為兒女們縫制單衣、秋衣和過冬御寒的棉衣，那時的你，那雙焦愁的眼眸中注滿了淚。

　　在鋤草的季節里，一頂被風雨浸染褪了色的草帽，在你的日子里撐出了一片濃蔭。于是，母親，你的心情變得豁然開朗，臉上注滿了笑容，用你那委婉的嗓音開喉歌唱，山間地頭便飄逸出了一支支讓山風停止，讓鳥雀停鳴，讓河水凝滯，讓季節緩緩流淌的歌。于是，便有了“嫩綠的山村是女人的山村”的說法。我想，或許這就是貧瘠的黃土塬坡上播撒情調的季節。

　　三月里，母親，就像一枝嬌嫩艷麗的山桃花；五月里，母親，就像一本裝潢精美的生活書；七月里，母親，就像山洼洼里盛開的山丹丹花；八月里，母親，就像熟透了的水靈兒香甜醉人的紅蘋果；正月里，母親，就像鬧秧歌的人們高蹺上搖搖擺擺的花扇子。

　　啊，母親，雖然說無情的歲月車輪，在你的臉面上碾勒出了許多深深的犁溝，但你在這塊黃土地上吞咽了多少辛酸的苦淚，培育了多少兒女，卻是無法數清的。

　　哥哥

　　哥哥，如同黃土山梁一樣實誠的你，圪蹴在陽捱跟下，抽著自卷的旱煙，思謀著發財的夢。小時候，你總想把缺失了牙的年齡，長成滿臉的胡茬，流鼻涕總忘不了父母親為你揩去時的溫柔，如今你才踏實地長成了如山一般的模樣，于是，你粗喉嚨大嗓子地吼唱起了《蘭花花》，說起了走西口的凄美故事。迎親的那年，那些像你一樣粗壯的漢子，都說你嘴上沒毛靠不住，而最終你還是跟著他們一起，吆喝著上了攬工的路程。在那些日子里，你發現天上的星星比往日多了許多，月牙兒彎而明亮。

　　哥哥，也許你生來就不愛哭，或者如奶奶所說的那樣，你的心比石頭還要硬，所以，你流淚的日子很少，不理不睬地對那些流鼻涕抹眼淚的人們，狗血噴頭地臭罵一頓。罵完之后，你總是拍拍屁股挺直腰桿，拿出十二分不服氣的派頭，說那些人不如一條婆娘們裹腳用的臭腳帶，好像不怕開水燙頭的一頭死豬。

　　哥哥，在你的心里，俗語“吃虧是福”這句話，是你最信仰的一條真理名言，于是，你總是把自己驚嘆成和樹葉一樣那么繁多，竟會站在高高的山峁尖頭上，揮動起像大人物一般的手臂。

　　哥哥，你是農家窯院里流動的血脈。正月里，你把自個兒醉倒在烈酒的海洋里，夢囈般地述說著屬于自個的秩聞趣事，還笑瞇瞇地把多皺的婆姨喊叫大姐呢。此時候，一股戀情悄然地燃燒著這個小山村，并將許多美麗的故事，傳給了你那個長大的兒子。

　　面對著勾勾岔岔、坡坡洼洼的山野，哥哥，你誠懇地閱讀著自個兒，因這山這地就是你心中的主題。紅紅的日頭還是那樣年輕火熱的，沿著古老的軌跡一天天地運轉，可你的年齡卻在日曬雨淋下變成了皺皺巴巴的老樹皮，直到你確確實實地走動不那么“呼呼”帶勁了，終于在那一天被一顆沙粒打掉了一顆牙齒。哥哥，你老了，老得如同一塊頑固的石頭。這是你合眼時說出口的最后一句話。因此，兒女們聽了后，痛切地嚎哭成了一片，于是乎，小小的村莊震驚而顫動了……顫動了啊，你就放寬心地去吧！

　　妹子

　　黃土圪嶗里的妹子走起路來很美，像隨風漂移一般，是那種富有彈性的美。她們很害羞，決不會像城市里的女子那樣打扮得那么妖艷，溜里溜氣地打著口哨，哼唱著讓人聽不明白的古里古怪的格調，扭扭捏捏地行走。山圪嶗里的妹子們曉得，她們的日子，是善良的母親一針一線縫補出來的，是老實巴交的父親，用三月里的耕犁耕出來的。

　　在夏季里，十八歲的她們，偷摘了熟透了的桃子和杏子，于是乎，她們的心里就裝滿了很酸很甜的心事，也就變得穩重而美艷多姿了。尤其是在五月里的小河邊上，她們洗衣裳的姿勢更為優美，不時會有嬉笑和悄語傳出，這是她們發見同伴的衣裳堆里，多了件散發著汗香味的男人衣裳時，所發出的一連串嬉笑悄語與羨慕的情節和故事。

　　山圪嶗里的妹子們，生活得雖說很苦很累也很實在，但她們的日子是水汪汪的。她們總愛把飄香的野花插在頭上，暗自思謀著自己許多美妙的想法，和謀劃著心中的那片美麗的彩虹。此時的她們，悄然地把那棵相思樹精心地用鐵锨和?頭扶植，用心等待著村口那道坡上涌現出美妙旋律的瞬間。

　　八月里，她們走上了做母親的路子，給孩子們一本正經地講月亮和星星的故事，講一個父親或者一個男人鐵定了心地走西口的凄美故事。孩子們聽得很懂事，但她們卻暗暗地流淚了，把被子角捏得好緊好緊……

　　黃土圪嶗里的妹子啊，她們是真正的當家女人。每每當男人們外出攬工時，她們孤寂地在家里支撐著一個又一個漫長而煎熬的日月，這時的她們很要強，將心事用各種方式編織成簇簇花束，等待著那柔情似火的濃濃之夜。此時間，日子就如同她們的秀發，又長又美，捆綁住了一個在外攬工的男人那蕩氣回腸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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