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高筍的散文

　　在我生活的這座小城，每年的中秋前后，是鄉村大量出產高筍的時節。

　　我不是特別愛吃高筍，但每一次看市場里那白白嫩嫩的高筍，卻也總是不由自主地買上一兩斤。

　　一般擺在案板上生意人家販賣的高筍吸引不了我的視線，能勾起我不由自主購買欲望的是那鄉村老伯賣的高筍。就那么隨意地往市場某個角落的地面上一放，不用把高筍的葉子全部剝光，也不用像小販們那樣碼放得整整齊齊，那些帶著鮮活鄉野氣息的高筍就會讓我涌上陣陣遙想過去的思鄉之情，更會懷念起那些溫暖的舊日時光。

　　小的時候，我家在一處偏僻的山村，那里一年四季水秀山青，景色宜人。因為偏僻，在我讀高中的時候，那里也時常被我的同學戲稱為“世外桃源”。

　　我的父親是那個山村里較為勤勞的一位村民。一年四季，父親除了在農田里忙著那些全家賴以生存的水稻外，其余的時間便會忙一些副業。諸如種植西瓜、大豆、辣椒、芋頭，又或是秋末之后，受人之邀到各個鄉村為人家辦理迎親嫁女的酒席等。但若碰上雨雪天氣，父親也會拿出他那無師自通的編織各種農用物品的手藝，毫無怨言地為村里一些人家編個竹籃竹筐，或者是畚箕魚簍。

　　記憶中，父親種植瓜果蔬菜的技藝很是不錯，尤以種植西瓜、辣椒見長。每年春季，父親都要在他特別挑選出來的一塊田地里種上一大片的西瓜秧。爾后又在漸漸長出藤蔓的西瓜秧兩旁栽上一蔸蔸的辣椒苗，然后便是間或不斷地給這些西瓜、辣椒灌水施肥，打藥除蟲，一直到炎熱的七月，西瓜成熟了，辣椒也長得綴滿枝頭，父親的田地里便也呈現出了一派喜人的豐收景象。

　　但高筍，父親之前其實從未種植過。不僅父親，就是那個小山村里的大部分人家都未種植過，因為一直以來，我們那個山村就沒有種植高筍的歷史。

　　父親開始種植高筍是緣于他秋末之后在各個鄉村為人家迎親嫁女辦理酒席。那個時節，正是農村高筍大量采收的時候，幾乎每一家做酒席時，都會用上高筍來燒制那道很多人都愛吃的“高筍炒肉”。父親也是在一次次辦理酒席時覺得那實在是道不錯的菜品之后，才從他辦理酒席的人家那里帶回了幾蔸高筍苗，栽種在了自家一方不大的淺水池塘中。

　　次年的中秋時節，在父親的精心照料之下，當初那幾蔸高筍苗在池塘里長成了蓊蓊郁郁的一大片。待父親下到池塘中扒開那些高筍的葉子一瞧，一根根飽滿壯實潔白的高筍便在父親的驚喜中被拔了回家。

　　每年高筍大量產出時，父親不僅自家燒煮著那些從池塘里拔回來的高筍，還時不時地分些給周圍的鄰居們享用。

　　如今，父親已年近七旬，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對那些栽種在池塘里的高筍已無力顧及。要不，這樣的時節，父親栽種的那些高筍也會長得如市場上老伯家賣的高筍一樣白嫩，一樣壯實。

　　■ 飄香的“大蒜豆豉”

　　讀高中時，我在學校寄宿，因為父母沒有太多的錢讓我在學校買菜吃，所以每個星期我都要從家里帶一搪瓷缸的蘿卜干或是腌菜去往學校。

　　學校在距家二十多里地的一片山崗上，通常每個星期我只回家一次。一般都是周六下午從學校步行回到家，呆一個晚上，第二天的下午從家里帶上母親炒好的干菜在晚自習前又返回學校。

　　那個年代也許是吃的東西太少吧，每次，不但不覺得那些帶往學校的干菜難吃，還覺得很是美味。尤其是碰上母親把熬油時榨得干干的肥肉混在里面一起炒時，更覺得那些蘿卜干和腌菜清香四溢、光亮誘人，簡直是可愛。

　　有過那么一次，我沒有按常規的周六下午才回家，而是在周三的下午按奈不住借到了同學自行車的激動匆匆回了趟家。當時，母親去了菜地，只有正將谷倉里的稻谷放出來要去機米的父親在家。問明我一會又要返回學校后，父親尋思著要像母親平時一樣為我炒一些菜帶上。但把掛在屋檐下的菜籃和擺在廚房里的菜櫥到處看了一個遍后，除了發現菜籃里有些許大蒜之外，我什么也沒有看到。

　　正當我鼻子一酸、內心倍感失望的時候，父親卻輕輕地告訴我菜櫥里還有一些他之前買的豆豉。“等下我給你用大蒜炒些豆豉帶去學校吧。”在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的情況下，我想這大概也是父親唯一能給我做的一道菜吧。

　　還別說，父親真不愧是為我們那一帶鄉村人家辦理迎親嫁女酒席的好手。只片刻的時間，父親已生好灶膛里的柴火，將那一個個黑黑的豆豉放進了油鍋里翻炒，待一陣撲鼻的豆子清香飄滿了整個廚房時，父親又將菜籃里的那些大蒜切碎全部倒進鍋里，和著那些豆豉輕輕翻炒片刻之后，放上辣椒干、食鹽和味精，再次翻炒了一下，便全部裝進了我帶菜的搪瓷缸里。

　　“你嘗一下看好不好吃？”在父親極其慈祥的目光中，我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嗯，味道還真不錯，香香的、辣辣的，真是好吃。

　　就這樣，平生第一次我吃到了父親用平常都只是配菜的大蒜和豆豉放在一起炒出來的香氣十足的“大蒜豆豉”。

　　如今，我離開學校的日子已經久遠，那段帶著自家炒制的干菜到學校讀書的歲月也已漸漸在記憶里變得模糊。但每一次，只要想起那段歲月，想起那曾經伴我生活過的腌菜蘿卜干，便又會自然而然地想起父親為我炒過的這一道飄著清香美味的“大蒜豆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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