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子,干什么呢?”一個嫂子過來問。
“沒干什么”。她臉一紅。別人一聽就好奇了,都過來看,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是不是給那個當兵的織的?那小子好有福氣喲”。
“那小子什么時候回來啊,是不是提干了呀,那我們妹子可有福享了,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們哪”。
“是不是要上部隊了呀,想去部隊結婚吧”。
人們七嘴八舌的,她聽了,有點歡喜,有點害臊,又有點生惱,可又氣不得惱不得,當著這么多人,又不知如何應付,雖然她也是個大姑娘了,雖然和那個人定親了,可拉手都還讓人難為情呢。這陣式她哪見過,臊得她連耳根子都紅了,她雙手抱住大腿,把頭埋在里面。不再看她們了。她怕她們看到她那紅得象美人蕉一樣的臉,更取笑她了。玩笑還沒完,一個忙指著遠處的馬路說:“看,誰來了?騎著車子,車子后還有兩個大綠口袋。正往這走呢,手里還拿著一封信。”說著,向旁邊的人擠著眼。別人也都附和著。
她的思維都不會轉彎了,她知道,她們說的是郵局送信的,她對這身行頭太熟悉了,每次看到,都和見了親人似的,微笑著,心里甜著呢。看到了他,心里的他就離他不遠了。每次讀著他的信,心都跟開了花似的,這快樂可以延續好幾天呢,有時吃著飯,或者做著活,想想他信中的話,不覺撲吃一聲就笑了,笑得沒頭沒腦的。妹妹看到了,就說她神經了。有時半夜睡不著,她也會把那個東西拿出來,再看一遍,其實,她早就倒背如流了,她只是想看一下他寫的字,字如其人嘛。
她只管胡思亂想著,不敢把頭抬起來,她怕真的是那送信的,又希望真的是那送信的。她也不想想,送信的怎么會知道她在這,怎么會送到地頭來呢?她只是靜靜地聽著,聽有沒有腳步聲向她走來。可聽了半天,什么都沒有,她趁人們不注意的當,悄悄扭了一下頭,手指露出一條縫,飛速地偷偷撇了一下路上,哪有什么車子的影子呢。這下,她知道自己受騙了。大家看著她的樣子,樂得什么似的。她更加難為情了,一下子跳起來,追著打他們。
她的眼雖然什么都沒看到,她的心卻跟著玩笑飛走了。飛到了祖國邊陲,飛到了綠色軍營。但那太遠,她看不到。她一邊干活,一邊瞧著遠處的村子,現在,那個村與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了。
他與她是中學同學,不是一個村的,他們兩村只隔一座山,小時候,上山拾柴,他們村的人在山南拾,她們村在山北拾,兩不相干的,可到了山頂上,就經常打嘴仗,有時也用小石頭沖著玩,只是離得遠遠的,誰也沖不到,其實,他們根本就不認識,就因為那個村的名字有個狼字,都不喜歡,以為那村里的人都是狼,都壞。所以,總沒好印象。沒想到,上學之后遇到了狼村的,且他學習是那么好,長的是那么帥,又那么懂事,和狼也沾不上邊啊。才知道,原來村名和村民沒啥聯系。更沒想到,她會與狼村的人有這么大的緣分。他上次來信說要考軍校,不知會不會考上呢。真要考上了,那多好呢,可真要考上了,他會不會——,唉,我怎么總是這樣的患得患失,多愁善感的呢。
圍巾織好了。她把它平平整整地放在炕上,用手攏了又攏,看看哪還不平整,哪怕上面有一個小線頭,她也要摘下來,她不許這上面有任何的不凈,怕不齊整,又壓了壓,抻了抻,看著還算滿意,然后,疊了幾折,用布包起來,精心地藏到了柜子里,還上了鎖。她怕媽媽和妹妹知道,笑她。
每當自己一人的時候,她就偷偷地把柜子打開,拿出那個“寶貝”來,展開又疊起,拿起又放下,還模仿男人的圍法,把圍巾戴到自己的脖子上,一會這么圍一下,一會那么圍一下,把自己想象成他,想象著他圍上的樣子,會不會更瀟灑,折騰了一會,她又摘下來,折了幾折,放在手里掂一下,厚厚的,放在臉上暖一下,軟軟的,放在胸口,撲撲的,心都跳出來了。想象著,如果他收到禮物也放在臉上的話,那我們可就——,哎呀,想哪去了,這么一想,臉又發燒了。她在想,這事是事先告訴他,還是直接寄過去,給她一個驚喜呢?又一想,他會驚喜嗎,自己的手藝并不佳,這顏色,這樣式他會喜歡嗎?要是不喜歡——,想到這,她又有點懈氣了,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了,好象他真的收到了,真的不喜歡了。
最后,她還是告訴了他,他的回答讓她吃了定心丸,他說:"只要是你的東西我都喜歡,我想感受你的溫度"。
她要為郵寄做準備工作了。但她不能在白天做,這得夜深人靜時才可,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特別是那個調皮的妹妹,有點什么事她都向媽匯報,捕風捉影的,煩透了。可她又犯愁了,怎么郵呢?長這么大,她還沒給誰寄過什么東西呢,她想當然地以為,這應該用布包上,且上面應該寫上收東西人的地址,姓名。她找了一塊布,把圍巾折好,比劃著要多大才好,布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還得縫個口袋狀,量好后,剪了下來。用什么線縫呢,她平時針線活做的不多,那活有媽呢,媽心靈手巧的。她在抽屜里輕輕悄悄地翻了半天,只找到一股紅線,一股綠線,這和布的顏色反差太大了,人家看了,一定會覺得是個傻大姐縫的,再找,左翻右翻,終于找到了顏色差不多的,米黃色的線。口袋算縫好了。她看了一眼放在柜子上的那個寶貝,心想,雖然織的不精致,但它卻要跟著這個小口袋飛越萬水千山了,想到此,她倒生起一種離別的感覺了,她把它再次展開,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上面什么時候落上了一根頭發,那么短,不細看還真不覺得,她慶幸,幸虧被發現了,折疊的時候,小心翼翼,兩邊盡量比劃齊整,讓人看著美觀,確信無誤后,才把那個寶貝放進了口袋。把口封上。封完后,她突然想,怎么不寫上幾句話呢,夾在里面,詞都想好了:千里遙寄一條巾,針針線線表情深,望君見物如見人,明明白白我的心。她搖搖頭,表示好遺憾,不過,她很快又釋然道,這些,不說他也知道。等一切忙完,已經快半夜了。
明天很快就到了,這一天,她起得好早,給媽撒個慌,說南山上的棗子紅了,人家都直往家摘呢,還說再不去,都快沒了。媽信了。
她騎著車子,來到了郵局。屋子不大,幾個工作人員在辦理郵寄,一個人用蛇皮袋子裝了半袋花生,上面寫著地址,大概是給城里的親戚吧,她看著自己手中的東西,又看看口袋上的字,自覺很聰明,很得意了一下。她排隊等候,輪到她了,她把東西遞了上去,那人是個中年男子,接過東西,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姓名,又用手摸了摸,沖她那么神秘地一笑,象心中的秘密被人猜到,她的臉上立刻飛上了一朵紅云,象火燒,她急忙低下頭,心里開始亂套,那人讓她填個表,她看都沒看,上來就寫對方的地址,因為這一路上,她只管背這個地址了。人家說,在這簽上你的名字,她竟然還想了一下,蒙了,不知道自己叫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