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軒
我老是想念初一時的那位年輕老師。他姓葛,面容清瘦,目光冷峻,唇上有一撇男人味十足的短髭。那年我剛上初中,他剛從師范學校畢業,彼此都有著新鮮感。
他對學生確實有一套,尤其對付難纏的學生。班上那些大俠們被他調教了一個月之后,簡直談葛色變。上他的課許多人連大氣也不敢出,因為他的武功不弱,粉筆頭又快又準,常常在你得意忘形的時候猝不及防地擊中你的要害,例不虛發,其精確度即便小李飛刀在世恐怕也望塵莫及。我就有幸一睹他的風采:一次自習課,后排的三位師兄上課劃拳賭肉包,他冷峻的目光從窗口一閃,這三們師兄的好運就來了。下課時他們風光十足去參觀老師的辦公室,到門口時,葛先生便叫一位最壯的學生先進去,關上房門,只聽里面乒乒乓乓一陣狂響,開門后鼻青臉腫的這位仁兄神情沮喪地走了出來;第二位學生走進去的時候,發現這位老師正面帶微笑地在那里舒展筋骨……
最難忘的是我的一次體驗。那次我和同桌將前桌那個平日霸道的女生的辮子系在她的椅子上,被他像小雞一樣拎到了他的臥室坐禁閉,門被反鎖著。那是個悶熱的夏天,又熱又渴,我們兩個最終挺不住了,把老師早上飄滿油垢的洗臉水都喝光了。最難熬的是中午,這位老師從食堂買來豐盛的午餐,在我們面前有滋有味地大嚼特嚼,全然不顧旁邊兩雙饑餓的眼睛。從那以后,我發誓我以后一定也要當老師,當和這位老師一樣的老師,而且要青出于藍。這位老師現在已不知所蹤,我真感謝他給了我最初要當老師的沖動。
終于有一天,當了若干年學生大難不死的我,發現自己成了一位老師,教兩班初一的語文,手下共有121員大將,不出一個禮拜,我也功德圓滿,練就了自己的葵花寶典。在此不妨一一列出,希望有人步我后塵并發揚光大之。
第一式:美目傳情
上自習課時,我會在攻其不備的情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現教室門口,虎目圓睜,兇神惡煞般在全班學生臉上作地毯式掃描。若有作奸犯科或圖謀不軌者,我便會秋波暗送,乃黃牌警告之意,讓他見好就收;有不思悔改者,紅牌罰下:讓他享受和老師一樣的優遇,小站幾分鐘。
第二式:婆婆嘴
這一招僅適用于屢教不改者,對于初犯者應慎用此招。
我會選擇一個最佳的時機,辦公室里只有我一人,這位同學將應邀來到辦公室作客,我會準備一大杯泡好的茶和一盒潤喉片供自己不時之需。這一招的靈感應歸功于孫子這位資深的兵家學長,所謂攻城為下攻心為上也。四平八穩坐在椅子上的我,將對著這位學生翻來覆去唾沫飛濺地大說特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道理,直到這位學生最終說一句話:
“求求你,殺了我吧!……”
以后若想重蹈覆轍,大腦就會浮現這動人而恐懼的一幕,他/她還敢再添亂嗎?!
第三式:心靈雞湯
此招適用于經過婆婆嘴這招還巋然不動的高士。他將會穿上黃馬褂,被任命為值日生,記錄班級日志,專記那些違反紀律學生的黑名單,讓他和那幫難兄難弟們空前孤立。放學后將會被安排和我一塊掃地,我將滿面塵灰地瘋狂勞動,讓一旁略顯清閑的他/她備受良心的譴責,在心靈上經受一次暴風雨的洗禮,直到發誓將永世不與我作對。
有了這三招之后,我就可以和海明威站在一起說同樣的一句話:
人生來就不是被打敗的!
有了這三招之后,無堅不摧,吾高枕無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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