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邑縣賽博中學(273300) 胡美康
熄燈鈴響過，整個賣鹽嶺已經沉浸在深秋的茫茫夜色中了。
我們這些當班主任的，照例去查學生宿舍。唧唧喳喳的聲響，使我陡然來了氣：進入初中都兩年了，日常行為習慣咋還養不好？看來這會非得抓個典型來好好調教一下了！
門虛掩著。當手電筒照亮的一瞬間，我大吃一驚：四十多個男孩子，有的提著鞋，有的抱著褲子，都躬身站在靠門口的南墻根里，唯獨大通鋪上不見一人：一幅大難臨頭的樣子。
“胡老師，蝎子爬出來了。”學生們七嘴八舌的叫著。
“老師，都怪我，都怪我……”沒等我開口，有個叫程剛的學生恐惶起來。
“其實，也不怪程剛……”旁邊的幾個學生紛紛插嘴。
程剛插入我班還不到一個月。據說為了給父親看病，他已經輟學在家干活，學業耽誤了大半年，現在家里還是緊巴巴的。上個周末學校下通知收學費，他回家兩趟也沒能帶來。眼看著上學又碰到了麻煩，十幾個同學私下里一商量，趁課外活動和吃晚飯的時間，就爬到學校北邊三四里的山上去捉蝎子，每只蝎子兩毛錢，捉上三四回賣掉就夠交學費的了。
聽到預備鈴響，程剛忙把盛蝎子的罐頭瓶放在床頭上，就和同伴一道趕著上晚自習去了。
該睡覺了，鄰鋪的同學掀被子，不留神竟把瓶子碰倒了，蝎子們爭先恐后的爬了出來， ……
“老師，這會子床上肯定爬遍了，蝎子爬得可快呢。”
“老師，我們今晚是不敢睡了。”
“老師，為了捉蝎子，班長的手指頭都叫蝎子蟄腫了。這些蝎子咱還要不？”
……
我只覺得心潮澎湃，眼眶都濕潤了，幸虧沒有責怪他們，這些純樸善良的山里娃！
當晚，我把他們分組插到鄰近的宿舍擠了一宿，又向學校申請，減免了程剛的部分學費。
一年后，這伙山里娃就畢業了。程剛同學以全縣第一的優異成績被石家莊鐵道工程學院（中專部）錄取。在交給他錄取通知書的同時，我掏給他五十元錢。他沒有推辭，只是說：“胡老師，我和全家人都忘不了您。”
此后，每年的教師節，我都會收到一摞一摞的賀卡和信件。程剛向我介紹他現在的學校和老師，講述他的生活與進步，說他榮獲了學校頒發的一等獎學金……字里行間流露著他成功的喜悅和對美好未來的憧憬。
四年后，我被調到縣一中工作。有一天意外的收到了程剛寄來的信件和一百元匯款單。信里說：“胡老師，給您寄錢是我這幾年來一直擱不下的一樁心事。我知道您當時的工資不過百十塊錢，可您還是從微薄的生活費里拿出很大一塊來幫助我。我現在能掙錢了，您別嫌少，這是我的心意。您是個好人，好人一生平安！……工作之余我還在努力自學，打算再考本科，我知道一個中專生很難適應我們這個行業今后的發展。我們的工作崗位流動性強，這個月在湖南，下個月就說不準又到哪里去了。請老師不必牽掛，更不要寄錢，我今后還會給您寄信的。……”
忘不了，蝎子爬出來的那個深秋的夜晚；忘不了，那群漫山遍野捉蝎子的山里娃！
程剛，現在你又到了哪里？一切都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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